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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伴侶下的安全感:「HEARTS」中的S──自我的安全依附

本文摘自《多重伴侶下的安全感:依附關係、創傷理論,與知情同意的開放式關係》。



和伴侶練習HEART,是讓關係邁向多重安全狀態的重要步驟。能夠被一個溫暖且願意陪伴你的人看見、理解、重視與被愛是件美好的事情,很多人都希望能夠獲得如此恰到好處的依附體驗。不過,治療依附的過程並不止於此。雖然我無意削弱關係的安全依附可能確實具有療癒過往傷痛的力量,但我依然認為,唯有先與自己建立起安全依附,我們才可能充分體現健康的關係依附。這也是為什麼,本書有必要用一整個章節處理這個主題。

當我們出現不安全依附感──無論是在童年時期,在成人關係中,還是在依附和創傷嵌套模型中的任何一個層次──我們與自我的主要關係就可能斷裂,也會影響某些能力和技能的發展。

依附斷裂和創傷也會在我們的心理留下持久的刻痕,並扭曲我們的自我感受,認為自己不重要、有缺陷、有問題、沒價值,或者認為自己缺點太多、優點太少。這就是需要治療的地方,也是我們唯一能夠靠自己的治療,因為多重安全狀態需要和你的伴侶一起努力,其他層次的治療又得仰賴集體或團體的共同努力,已經超出個人的範圍所及。

依附的內在治療是讓關係得以安全運作的基礎。即使是最安全穩固的感情,也無法保證能永遠在一起。生活可能會帶彼此走向不同的方向、伴侶可能過世,而且就算伴侶再怎麼重視你,現實上也很難有求必應、隨傳隨到。當我們曾經有過不安全依附感,很容易(常常是無意識地)對伴侶施加過多的壓力。我們會把伴侶視為讓我們產生希望、愛、力量的泉源,是協助我們發展自我調節情緒能力的人,是賦予我們生命意義和目的的人。伴侶當然可能成為這一切的靈感,也可能我們給予愛情的對象,但他們不應該是這一切的源頭。你才是賦予自己快樂、愛、勇氣、情緒調節能力和生命意義的泉源。你愈早能夠擺脫這種把伴侶視為萬物源頭的想法,對關係中的每一個人(包括情人的伴侶)就愈好。

知道自己要如何安全地站穩腳步、如何成為自己的避風港和安全堡壘,是建立內在安全依附的重要基石。

這句話對單偶關係的人適用,對多重關係的人更是如此。在多重關係中,我們必須能夠讓自己的內在力量,成為內在安全感的錨,我們才可能駕馭這種相對不安全的關係結構。內在安全感之所以不可或缺,是因為只仰賴一人作為我們尋求一切需求的對象,可能會讓我們跟其他情人、共享情人或他們的伴侶之間的關係,變得更為混亂、不當、分裂,甚至更具破壞性。你必須是你自己生活中的優先。和自己建立安全依附,代表你能夠覺察自己的感受與渴望、能夠滿足自己的需求,也知道如何在關係中實現這些需求。如果缺乏與自己的安全依附,你的關係就全都像是建築在虛幻前提之上的空中樓閣,隨時可能崩塌,或至少有些搖搖欲墜。




成人習得的安全依附

童年時期沒有安全依附的人,或者在成人關係中依然存在嚴重的不安全依附感的人,還是可能發展出「成人習得的安全依附」(Earned Secure Attachment)。如果我們能夠跟親朋好友、師長、愛人、諮商師等能夠同理我們、和我們建立安全連結的人有所互動,我們的依附類型就可能變得更安全。而在自我層次,可以透過理解你自己的生命故事,培養出這種後來習得的安全依附。

臨床精神醫學教授丹尼爾.西格爾認為,透過創造一個前後連貫的敘事──思考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過去依附事件如何影響現在的自己與感情──人們就可能重新梳理自己的過去與依附歷史。

講述過往未曾說出口的故事,能讓我們重新感受過去沒感受到的情緒,並且重新把愛注入到過往缺乏愛的事情上。只要我們有辦法描述過去的痛苦經歷,並重新詮釋它帶給自己的意義時,療癒效果就會出現,讓我們的大腦可以開始重新連結,進入更安全運作的狀態。西格爾的研究也顯示,最能預測兒童依附類型的,並不是家長自己是否屬於安全依附,而是家長能否重新詮釋自身依附歷史的意義。就算家長曾有創傷經歷與不安全依附,但只要他們有辦法對於過往經歷建立起一套連貫的敘事,他們就可能打破不安全依附的代間傳承與惡性循環,並在這種後來習得的安全依附環境中育兒。當成人經歷感情創傷、分手、失去經驗時,對這些痛苦歷程創造一套連貫的敘事,也是我們療傷、復原時的必要道路。

多重伴侶關係會帶來的失去與分手經驗,和我們其他的文化脈絡相當不同。在討論關係為何或如何結束時,我們可能不若單偶關係那樣,擁有一套可以描繪關係終局的共同語言,其他人給予我們的接受與理解程度也可能有所差異。分手之後,儘管多重關係中的你,可能擁有更多能夠支持你的伴侶──這點對很多人來說確實有幫助;但我也看過許多多重關係伴侶在分手之後,出現更強烈的孤立感受。

例如,現在的伴侶可能不想一直聽你分享你分手的痛苦,他們也未必適合陪你處理這些分手情緒(或許他們就是你們分手的理由);又例如,你可能沒有能夠尋求這種情感支持的其他關係。因為分手,而讓你失去和伴侶的情人的聯繫,甚至讓整個多分子群瓦解,都可能帶來迷惘、失去方向和難以估量的痛苦。人們可能會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太空之中,分不清上下左右,也不知道能如何繼續向前。在這種時候,尋找屬於你的連貫敘事,可能就會成為一種強大的支持力量。

訴說關於自己的不安全依附過往時,不要只談論你已經走過的事件與感受,也要記得適度肯定自己所發展出來的依附回應策略。依附類型是我們回應當時存在的感情連結之後所產生的結果,如果當時我們面臨的是不存在、不穩定、具侵略性、危險性、遙不可及的感情連結,我們的依附系統就會為了生存,進入激化或鈍化的狀態。你的依附策略,是當時最能幫你回應周遭環境挑戰的方法,而你當時能夠憑一己之力建構出一套有效的因應方法,非常值得肯定。當我們能夠為自己的過去發聲,能夠接受我們的痛苦,甚至肯定自己因應挑戰所做的努力,我們就能坦然接受自己還可以繼續成長,用不同的面貌與型態與自己、與他人建立感情。我們不再需要成為自己過去的受害者,我們可以與它正面對決,並且獲得勝利。




將HEARTS的方法運用在自己身上

安全運作的HEART模型,不僅適用於你的伴侶關係,也適用於你和自己的關係。


H:與自己同在、陪伴自己

要創造內在的安全感,我們必須先與自己共存。我們也必須與自己的身體共存,因為身體是承載我們一切感受、需求、痛苦、欲望、渴望的庫房,曾有不安全依附或創傷經歷,可能會不太容易和自己的身體同在,尤其如果你採取防衛、退卻、斬斷連結的習慣已經超過數年、甚至數十年。創傷會限制我們在場的能力。當我們與自己分離時,無論是太關注自己,還是太遠離自己,我們都會難以進入自己的內在狀態、無法運用自己的內在資源。不管是跟自己還是跟別人,我們的身心都沒有辦法真正的在場。

要成為我們自己的避風港和安全堡壘,我們就必須要先能和自己同在。好好坐下、仔細傾聽,感受我們心中所產生的一切。我們的生命與療癒需求,都必須要從當下做起,需要你全神貫注在此時此刻。透過身體,我們才能學會忍受、跨越各種不舒服的感受,往療癒前進;也唯有透過身體,我們才能重新習得過往遭到流放的各種正面感受。


需要審視的問題


值得嘗試跟實驗的事情




E:表達對自己的喜歡

這個面向回應的是我們希望被對方喜歡的依附需求,用在自己身上時,代表我們對於自己的存在,打從心底感到喜悅、肯定、愉快。

兒童會透過反映、反思依附對象所展現的喜悅感受,發展出正面的自我意識與自我能力認知;我們成人也需要這些,而且往往是透過我們最親密的關係獲得。當另一半能夠成為我們的鏡子,而且衷心為我們做自己感到喜悅時,我們就可能更加了解自己。不過,成人的自我肯定不能只依靠身邊的人喜歡自己,我們必須學會喜歡自己,並且維持健康、正面的自我價值與自我肯定感,這樣才能長久,也才能彈性地面對挑戰。

想像自己犯錯之後,你可以理解並寬恕自己。想像當你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可以產生接受與同理的感受。想像自己期待獨處,因為你喜歡和自己相處的時光,也對自己感到愉快。回想一下「週六夜現場」節目中的史都華.斯莫利,欽羨地看鏡中的自己說:「我夠棒、夠聰明,大家都喜歡我」的畫面──不要擔心,我不是要你照鏡子的時候,對自己說這些肯定的話。我想說的是,肯定自己、善待自己、愛自己是非常重要的,你可能會這樣對待你的朋友,但面對自己時,卻時常忘記這麼做。如果我們曾經有過創傷和依附斷裂的經驗,就很常會忘記善待自己的意義。

只要小小改變你跟自己說話的方式,就可能對身心健康產生重大影響,並提升你在壓力狀態下,調節自我情緒、思緒、行為的能力。

正面積極的自我對話,不是單純的自我安慰,不是自我膨脹,也不是自我欺騙,而是一種和自己進行的內在對話,只是內容充滿寬宥、理解與彈性,觀點通常也會更寬廣、更實際,跟我們平常那種負面、消極、挫敗、侮辱的自我對話形式截然不同。能夠表達對自己的喜歡,代表你看得到自己身上有哪些值得自豪和肯定的長處、優點、特質、風格,也看得到自己還有哪些地方可以繼續成長。我們在肯定孩子或伴侶時,未必認為他們完美無缺,實際上,我們通常都很清楚他們身上那些神奇、難搞、古怪的特質,但我們依然喜歡他們整個人的完整性、矛盾性和一切。你對自己也能夠如此嗎?我認為,自我批評與羞辱,是我們重新建立內在敘事、表達對自己肯定的最大挑戰。創傷與不安全依附的經歷,會讓我們拾起這種自我批評與羞辱的習慣。正面積極的自我對話有益身心健康,負面消極的自我對話則會帶來嚴重傷害,會刺激我們的威脅警示系統,讓我們陷入戰鬥/逃跑/僵住/安撫的反應,但一切威脅的源頭,都是我們自己。如果我們因為自己的作為、未盡之事,或者自己的外貌而不斷地自我攻擊,就很難產生與展現自我價值的感受。自我批評(inner critic),就是那些在我們腦海中浮現的嚴厲、刻薄、批判、冷酷、懲罰性、羞辱性的聲音,和那些「你應該要如何」的念頭。當我們被這些內在聲音嚴厲抨擊時,就會產生羞恥感,並且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毫無價值、充滿缺陷、太過分、本質上有問題、不如去死。

學者布芮尼.布朗曾指出,內疚感與羞恥感之間的重大差異在於,內疚感是「我犯了個錯」,這種觀點是有益、具有激勵效果的,但羞恥感是「我本身是個錯誤」,這種觀點破壞力強大,可能使人一蹶不振。當我們陷入自我批判與完美主義時,內在的負面情緒就會持續浮現,成為這股羞恥感的糧食,它愈持續滋長,我們就愈難在自己身上找到愛與快樂。我認為,我們可以把自我批評,視為是情緒上的自體免疫失調。患有自體免疫疾病的人,其體內的免疫系統會異常運轉,攻擊自己的正常細胞,而不是抵禦外敵。我們之所以會陷入自我批評,通常是因為部分的自我希望能保護自己、維持自身安全,或者希望我們成功,但它所採取的方法實際上是自我傷害,使得保護的意圖適得其反。我們的羞恥感,則像是虛弱不振的免疫系統,就算只是碰到小小的批評、中性的回饋、別人的疑問,也可能讓我們的情緒感冒、生病。儘管充斥羞恥感的那部分自己,總是讓人感到徬懷無助,但它的破壞力強大,甚至足以吞噬我們與自己、與他人建立連結感的能力。羞恥感就像是一顆洩了氣的自戀氣球,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會被你拿來作為驗證自己沒有價值、極度失敗、充滿缺陷、破碎不堪的證據。自我批評與羞恥感都會澈底破壞我們的關係,當我們以這部分的自己生活時,通常就會無法真正地與他人建立關係,或者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但請記住,我們不是只有這部分的自己。自我批評與羞恥感會嚴重扭曲我們對於自我、他人、世界的認知,如果生活是由這部分的自己主宰,就可能帶來很多毀滅性的後果──但是,這部分的自己,不是我們的全部。

和依附類型一樣,這部分的自我也可以經過療癒和轉化。許多心理治療方法,例如慈悲焦點治療、敘事治療、內在家庭系統療法,就是希望能把這些內在的負面對話外部化,嘗試了解它們是在自我保護,還是正在承受可以協助釋放的痛苦、創傷與情緒負擔。這種整頓內在自我的工作,可能鬆動它們過往對我們的箝制,點亮更多的自我肯定。如果這些有問題的部分能夠有所調整、緩和、更新或蛻變,那些過往被否定或放逐的其他自我,包括我們自信、意見音、快樂、熱情、創意、性欲,都可能回歸並重新整合,並讓我們能用更好的方法和自己對話,鼓勵自己發展興趣、感到興奮、出外玩樂、肯定自我。發展內在的自我慈悲感,對於面對自我批評與羞恥感,以及發展出安全的關係依附,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將在下一節處理這部分。


需要審視的問題


值得嘗試與實驗的事情




A:同步與調和你自己的情緒

情緒同步(參見第一章說明)是安全依附的核心,沒有它,就不可能建立安全依附。在童年時期出現依附斷裂時,我們發展自我調節與感通情緒的能力就可能會受到阻礙。如果我們的需求在童年時期沒有獲得滿足,依附對象也無法協助我們學習辨認自己的內在體驗、理解自己的情緒並安撫自己,我們在長大成人後,就會比較難以辨認自己的感受,難以確認自己的需求,也難以成為自己的照顧者,協助自己的身心靈平靜下來。當然,如果我們總是得透過「由外而內」的方式來理解自己的情緒,我們在關係上也可能遭遇挑戰,甚至會希望伴侶替代我們,照顧我們的情緒。如果我們能夠先自我調和、與自我情緒同步,縱使我們還是會希望獲得伴侶的外部支持,但我們已非把內在的幸福感與良好感受建築在他人的回應之上。

運用到自己身上時,自我情緒同步將讓我們能夠面向自我,更能接受、辨認自己的內在世界。自我情緒同步是一種向內探索,要釐清你自己的感受、需求、想法與體驗,它能夠讓我們更認識自己,並且強化我們自我調節、平撫生理與情緒狀態,以及對周遭環境做出適當反應的能力。不管實際上屬於哪種依附類型,不安全依附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情緒調節或自我安撫的困難。焦慮依附的人偏好向外求助──他們想要被照顧、希望伴侶過度緊張、想要有人來解決或帶走自己的痛苦,或者會希望能有人直接告訴他們正確答案。

焦慮依附難以忍受自行處理情緒,他們會把自己的情緒像燙手山芋一般,丟給伴侶,以消除自己的不適。向外尋求外部調節,通常因為他們不願意自我調節,也排斥自己的自我意識。

逃避依附的人則會想盡辦法地避免和他人做情緒調節,因為他們基本上認為那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兒童需要能和依附對象共同調節,如果沒有,他們就會學習斬斷與他人的連結,騰出空間自己調節與照顧自己。就外觀上來看,逃避依附的人似乎都自我調節得不錯,畢竟他們通常很享受獨處,但實際上,他們並不真的自我情緒同步、自我安撫,而更接近採取「自動調節」(auto-regulation)的作法──他們更常採取讓自己分心或直接忽視的作法,斬斷自己和內在狀態的連結,而不非有意識地調和與處理這些內在狀態。

成人或兒童焦慮型依附的人認為,為求生存,向他人求助必須謹慎,且通常會以失去自我意識為代價;排斥型或恐懼逃避依附的人通常認為,向他人求助只是徒勞,或者可能帶來更多危險,因此他們會持續後退,直到失去對他人的意識。我認為,不管具體而言屬於哪種類型,所有不安全依附的人,都應該要尋求支持,以更了解自己。透過指引,不安全依附的人才能夠把他們自己的真正需求、偏好、欲望連起來,而不是直接陷入他們內在所預設的反射防衛機制。我們可以透過技巧讓自己平靜下來、處理內在的自我批評聲音,也可以透過一些策略,協助我們強化內在的自我照顧策略。就算過往不曾被他人好好照顧,但我們的內在天生擁有一個照顧行為系統,可以透過練習來啟動和運作。我們可以學習透過建立自我慈悲感,學習如何用前所未有的方法重新照顧自己。透過練習自我情緒同步、學習正確的自我調節與自我安撫方式,不要在陷入困難時採取分心或逃避的作法,每一種不安全依附的人都可能從中獲益。能夠和不適感共處,或者能夠感到痛苦或快樂但不至於崩潰或退卻,都可能產生療癒效果,並且讓人們有機會繼續向前,走到自己內在的避風港和安全堡壘中。不同的不安全依附類型也各自有些適合進一步發展的方法。


以下是各種不安全依附類型可以各自加強的面向:

焦慮型


排斥型


恐懼逃避型

恐懼逃避型的人,不是採排斥型調節,就是採焦慮型調節,但也可能兩者同時發生,所以你可以同時檢視前述的建議,選擇跟你狀況最相符的類型。除了前述建議之外,你還可以:


需要審視的問題


值得嘗試與實驗的事情




R:賦予自我安全感的儀式和規律

任何與自己的安全關係,都會有一些可以協助你自我照護與修復的儀式與規律。在我們的童年時期,常常會有明顯可見與可預期的結構與規律,以滿足一日所需與成長所需的各種身體需求。

我們長大成人後依然如此──我們自有一套睡眠、飲食、休憩與性行為的作息,一旦這些作息亂掉,就可能帶來不適,男性和女性荷爾蒙都有週期性的波動,會影響我們的情緒、精神、敏感度,以及易怒、易沮喪的程度。與自我建立安全依附,代表你也需要了解你在生理、情緒和心理上的內在節奏,並找出一套最能配合自己需求與節奏的規律與日常習慣。

比較盛大、特意舉辦的儀式也很重要。在西方文化中,希望帶領我們邁向更成熟自我階段的儀式幾乎已經所剩無幾,少數殘存的儀式(例如入教儀式、受洗典禮、結婚典禮、成年禮、高中或大學的畢業典禮),卻又因為遭到高度商業化,已經逐漸脫離了其傳統目的──過往典禮的參與者會意識到,自己在經過儀禮後,就能夠獲得身心靈上的充足準備,但現在這些儀式,幾乎已經徒具形式。喪失這種文化性的通過儀禮,代表我們也失去了過去幾千年來,人們為了協助我們適應日常生活事件(以及隨之而來的意識層次衝擊)所特意安排的儀式環境。

舉例來說,印度教傳統中的「四行期」制度(梵語稱為ashrama),如果信徒已經完成學業、已經成家立業,也已經完成了所有他在塵世間的應盡責任,他就應該進入「遁世期」(梵語稱為sannyasa),放棄一切的世俗事務與物質追求,準備讓自己邁向死亡、放棄軀體。

沒有這類的文化習俗,我們常常就得在缺乏支持社群、對於死亡也缺乏明確文化想像的狀況下,獨自面對臨終階段所帶來的焦慮和壓力感。

在當代的西方社會,人們很流行前往南美洲、中美洲,透過死藤水儀式的體驗來療癒、發現自我──這種「迷幻文藝復興」(psychedelic renaissance),不僅凸顯了我們周遭文化環境確實缺少這類重要儀式,也讓我們看到,人們對於這類儀式可能賦予的自我意識,抱有多麽迫切的需求與渴望。包括卡爾.榮格、泰瑞司.麥肯南與其他哲學家等人都已經指出,西方文化中的多數聖禮內容相當空泛,在現代情境下往往難以改變儀禮參與者的實際意識感受,因此隨著時間流逝,聖禮最終也流於象徵、徒具形式。不過,我們當然可以自行讓各種傳統儀式重生,甚至可以創造新的儀式,讓我們能夠在現在的世界與社會中,更順利快樂地前進。

在和自己建立安全關係時,最有影響力的日常規律,就是我稱為「自我校準」(self-alignment)的練習。逐漸清掉自己身上的各種不安全依附碎片後,我們就能看到那個比較安全的自己,可以持續培養、可以和他對齊。很多人對於人有更好、更高的自我這點有些概念,或我稱之為安全的自我或經過校準的自我,也就是和自身的技術、價值、願景、道德都更貼近吻合的那部分自我。如果我們能夠盡量讓這個面貌的自己成為日常生活的主角,我們就更容易能用更平靜、快樂、愛與接納的狀態生活。

如果我們不斷餵養心中那個負面、消極、咄咄逼人、強迫性的自己,任其滋長,就會鞏固這樣的負面內在結構;但同樣地,如果我們可以不斷和那個最安全、充滿愛與快樂的自我校準、用可以看見自己美好特質的透鏡生活,我們就可能穩定這種正面結構,直到我們終於完全成為那個人。


需要審視的問題


值得嘗試與實驗的事情:




T:內在衝突後要面對自己,進行觸發管理

前一章的T,主要是關於伴侶在衝突、斷裂、爭執、誤會之後,要如何繼續面向彼此、修復關係;不過,和我們自己修復關係也很重要。當自己犯了錯、當不同的自我相互衝突時、當我們沒有達到自己設立的標準、道德或期待──我們在這些時候如何對待自己,會強烈影響我們得否建立一股強烈、穩固的內在安全感。在E的面向(表現對自己的喜歡),我已經提過處理自我批評的重要性,在這裡也一樣。

當自我批評不斷抨擊、霸凌、灌輸你各種自我懷疑的想法時,學習如何面對這些聲音、奪回你自己的主導權,是很有幫助的。如果不加以控制,這些自我批評也可能持續讓我們陷入焦慮與逃避依附,帶來嚴重的破壞。

有個可以處理自我批評、降低其暴戾影響的作法,就是嘗試翻譯它想傳遞的訊息。如果我們可以和這部分的自我對話、問它為何要如此窮追猛打,我們就可能察覺,自我批評的根本動機其實是想要保護我們──希望我們不要受傷、不要看起來難堪、不要被討厭、不要一蹶不振;正面來說,這部分的自我其實是希望能確保我們的安全感,以及我們已經獲得了某程度的愛、接受與社會包容。諷刺的是,這些自我責罵、「你應該」、羞辱的作法,都只是適得其反。不過,如果我們能夠辨認出自我批評的正面意圖,我們就能獲得解讀其意圖的能力。

舉個例子,如果自我批評的聲音說,告訴伴侶我被某事傷害有夠無謂、可悲,只是顯示我有多敏感、多黏人──此時我就會開始好奇,它的意圖為何?在這個例子中,它其實是希望透過阻止我向伴侶自我揭露,避免我受到更多的傷害,因為它擔心我無法獲得我真正需要的照顧與聆聽(對,這跟我過往曾遇伴侶充耳不聞的歷史有關)。換言之,如果在它浮現時,我注意到它的警訊,我可能就會優先提供我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也就是承認、接受我的感受,並且照顧我自己。

由於我能夠翻譯自我批評所說的話,並且透過自我連結與自我安撫,成為自己的避風港,接著我就能夠用更強調自我需求的方式,向我的伴侶靠近,而不是從自我批評的角度出發。

開發內部家庭系統療法(IFS)的理查.施瓦茨曾經強調,在關係中,我們可以「代表」部分的自我發言,但不要「從」他們的角度發言。如果我直接從自我批評的角度發言,我可能會責怪我的伴侶或我自己,而這將讓我們彼此更為疏遠。如果我是代表曾經受過傷的自己發言,我們之間就會有較多可能性,也比較可能滿足彼此的需求。翻譯自我批評的話語,需要一番努力。自我批評展現的是我們大腦中各種根深柢固的念頭,不可能一夕之間發生改變;不過,如果可以辨認出自我批評的深層意圖,如果可以不要被它的訊息矇騙,而能夠反覆地重新詮釋,終究可能獲得回報,而且非常值得我們努力。

管理觸發因子,是另一個和自己建立安全依附的重要元素。所謂的觸發因子,就是會重啟過往痛苦或創傷經歷的當下事件,因為兩者事件有些相似。被觸發時,我們通常很難確認自己當下反應的真假,也很難確認自己的反應是否受到過往的影響。

數百萬年的進化歷史,讓我們天生具有一種壓力反應,好讓我們得以在生死交關時可以生存。當感覺到威脅出現,我們帶著爬蟲類與哺乳類習性的原始大腦就會啟動,產生戰鬥與逃跑、僵住與裝死、安撫與投降等反應。這個系統可以協助我們快速地偵測環境是否安全,並且引導我們做出相應的反應,但有趣的是,我們的大腦難以區辨對身體的生命威脅,跟對自我、身分或世界觀的情感或精神威脅。因此,當我們認為自己犯了錯、當有人挑戰我們的世界觀、當我們認為有人會評判或拒絕我們時,我們就可能被觸發,並且進入戰鬥/逃跑/僵住/安撫的反應。在現代世界,儘管構成威脅的不是洪水猛獸,而是在你身邊傳訊息給其他人的伴侶,或者和你約會卻遲到二十分鐘的人,你的身體還是會像面臨生死交關那樣回應。

我們的身體並不是為了現代生活的日常壓力或面對這些觸發設計的,所以能夠學會管理這些觸發因子,對我們的身心健康格外重要。我認為,這應該被視為一種基本生活技能,可以用來確保所有關係都是健康和成功的,無論是和家人、朋友、同事、父母,還是愛人。在我開始處理多重伴侶關係的個案、我自己也轉變為多重伴侶關係之後,我發現,了解自己何時會被觸發以及如何化解非常重要。在多重伴侶關係中,我們會需要更多處理觸發因子的技巧,因為人數變多,親密關係的複雜度也會增加。

當然,很多人可能認為這種關係複雜度相當美麗,因為它能帶來更多深刻的社群感受,但這種複雜感也可能提升所有人──不同愛人、伴侶的情人、伴侶的其他親朋好友──被觸發的機會。

多重關係有時也會出現自己完全沒意識到的觸發因子,因為它們以前在單偶脈絡下並未浮現。但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觸發因子可能成為一種禮物──當然,在被觸發的當下,它絕對感覺不像禮物,但如果我們接近這些觸發因子時能心存好奇、學會不要採取直覺的反應,我們就可能將它們轉為強化伴侶感情的好機會。同前所述,我們要學會如何「代表自我」發言(而不是被代表發言),也要學會如何「回應」觸發因子(而不是單純的「反射」)。理解你自己的觸發因子,能夠有效地讓你療癒過往的痛苦,並且將你從過往的信念或敘事中釋放出來,如果能夠妥善面對,你就能用你真正偏好的自我表達方式來過生活、處理感情,讓你的生活充滿愛、情感、自主選擇,而不會只有反射動作。


需要審視的問題


值得嘗試與實驗的事情:




在本章中,我們解釋了要如何獲得後天的安全依附,以及如何將建立多重安全狀態的HEART方法運用到自己身上。要改變你根深柢固的習慣與信念並非易事,難以一蹴而就,但確實可能,由於它可能澈底翻轉你的生活,非常值得一試。不過,處理依附挑戰的過程中,會遇到一個矛盾之處。有人可能會建議你先和自己建立安全依附,再和他人建立安全關係;也有人會說,你得先和其他人建立安全關係,才可能和自己建立安全依附。以成人而言,我認為這兩種說法都是對的。你的童年經歷、你的多重伴侶經驗是否痛苦、你的個人成長歷程,都會影響哪種作法最適合你。有人會需要先暫停關係、面向自我,並且療癒、解構、重建自己,先讓自己變得更強壯、健康,才能夠和他人建立安全的關係。但也有人在開始整頓自己的內在世界之前,會需要先體驗過被理解、被愛、被滿足的正面感受,這些體驗能夠讓我們建立安全的外在關係,接著再讓我們產生足夠的自我價值、勇氣與面對自我的能力。實際上,這些體驗可能彼此交替,但也可能同時發生──我們可能既擁有療癒性、支持性的感情,也正在整頓自己的依附挑戰。無論哪種路徑的HEARTS比較適合你,請選擇對你或你的關係最有效、最合理的方式讓它開展,並請記住,過程可能會有些迂迴,不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