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夜晚
空荡的地铁里,一位壮年醉汉正坐着呼呼大睡,肚子比十月怀胎的妇女还要大得多。他时不时发出巨大的鼾声,时不时又安静下来。铃声响了,把他惊醒。电话里传来一位女子愤怒的声音,我坐在他对过也可以听见。她质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在地铁上回来,她又大声问他地铁开到哪了,他支支吾吾没有回答。我抬头看了一眼地铁站牌,又看了一眼对过,很迷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言不发,是想隐瞒,还是已经醉到神智不清了。
电话来了两次,他每次都在敷衍。挂断电话后他接着睡,低着头很快就睡着了。摇摇晃晃,细边框的眼镜一下就掉到了地上,他毫无知觉,但他手里还紧紧捏着手机。他捏着手机的底部,手机自然而然地同他一样垂下了头,看着让人担忧,却一路都没掉下来。
不知怎么,他的一只脚已经跑到鞋子外面了。他睡眠中伸一伸腿,又险些用自己脚压着自己的皮鞋踩到自己的眼镜。
到了一站,只上来三两个人。一个男的走过,似乎看都没看到地上有眼镜。他踢到它了,把它踢到旁边的座位下了,但他没有任何感觉地走掉了。眼镜之轻,就像是他什么都没踢到。
醉汉还在睡。
又到了一站,又上来两三个人。这回有人注意到地上的眼镜了。一个男的看着地上,绕开了它,坐在了另一边。他的同伴,另一个男的,也看见了眼镜。他疑惑地盯着地上,小心地把行李箱推了过去,避开了眼镜,坐在了眼镜对应的座位上,他的同伴旁边。他们不知道这是谁的眼镜,相互询问但没有结果。我努力指了指旁边依然沉睡的醉汉。坐在眼镜前的男人弯腰拾起眼镜,低头看了一眼,又迅速地把它放回了地上,仿佛它在他手上多待一秒钟就会变成碎片。
放下了眼镜,他们接着聊起了天,仿佛这副眼镜不存在,且从未存在过。
而醉汉还在睡。
中途他也醒了一次,开始玩手机,也不知道到底玩了什么。他的脚还在皮鞋的上方,深色的袜子在大脚趾处就快破洞了,若隐若现能看见一块肉色。
他的确醒了,但又没醒。他很吃力地用脚伸进鞋子,但伸不进去。因为鞋子已经在长途跋涉前后颠倒了过来。无论他怎么用力伸腿,也只能把脚趾塞进鞋跟。脚趾碰壁顶了好几次鞋跟后,他放弃了。他开始专心看手机,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看进去些什么。
直到我下车,那副眼镜依然在地上。
省流:男的喝多了酒在地铁睡觉打呼脱鞋酒多得眼镜掉地上自己都不知道,男的路过踢到别人的眼镜都不知道,还是男的看见了眼镜捡起来又放下仿佛无事发生也不知道还给旁边的男的。总之,不愧是男的。眼镜真可怜。